雨还在下。
骑士先生说到自己成为辉骑士以后，他就停了下来。
怎么说呢？看来骑士先生真的不擅长把事情讲清楚吧？
他缓慢地将自己的前半段人生，一点一点地讲了下来。
如果光听他说话的内容，别人或许会以为这是一个被天命所眷顾的骑士，在炫耀自己的那些传奇经历和传说。
但是…
我抿了下嘴唇，突然想起在那个房间的小灵堂里，看到的爱丽丝和玛奇的黑白照片。
其实后面的故事已经不用再讲。
因为在故事中，被骑士先生视若珍宝的那些人。已经死掉了。
二度失去家人。很难想象这对骑士先生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在说到自己成为辉骑士之后，骑士先生沉默许久。
他似乎是想要把事情继续讲下去。
可又因为脑海里剩下的那些记忆太过痛苦，便总也说不出口。
我很理解骑士先生的这种感受。
因为我也有很多痛苦的记忆。每当我回忆起它们的时候，也都会想要将它们彻底忘记。
家人对他来说，还是太重要了吧？
这时，我发现骑士先生正在仰头望向二楼的方向。
是那个小灵堂的方向。
因为铠甲，我看不到骑士先生的表情。
可他的悲伤却已经透过冰冷的盔甲，传递出来。
看到这样的骑士先生，我突然很想出言安慰对方什么。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在故事里，骑士先生提到了一种叫做影魔的怪物。
漆黑、粘稠、泥泞。
有着杀戮的本能。
影魔这种种特点，居然与我认知中的某样东西惊人的重合在了一起。
在我心中，隐隐出现一个很可怕的猜测。
那些杀死骑士先生父母的怪物。
那个导致骑士先生陷入悲剧的根源。
会不会就是…
…
…
就在我越想越怕的时候，一个不识趣的声音响了起来。
“呵，我说，爱德华男爵，你到底想要墨迹到什么时候？讲个事情而已，能不能抓住重点？你怎么不从世界之初神造万物开始讲起？就你这样也能成为辉骑士？那条黑龙还真是……啧。”
或许是因为骑士的沉默太久。那个身穿红衣的冷血男人忍不住了，突然啧嘴插话。
冷血男人盯着骑士先生失落的姿态，脸上露出一种鄙夷的表情。
不。与其说是鄙夷。
倒不如说那更像一种混杂着嫉妒与憎恶、却又颇有些羡慕的复杂情感。
因为在刚刚的那个故事里，冷血男人也有出场。
他也曾是辉骑士的竞选者之一。
当时冷血男人的选票也是很高的。
如果不是骑士先生半路屠龙，突然获得庞大的知名度。
那么现在成为辉骑士的那个人，也可能会是他吧？
怪不得他对骑士先生会如此厌恶。
可是，曾经的对手落魄成这种模样…他，不应该很高兴才对么？
为什么在冷血男人的语气里，除了嫉妒和憎恶之外，我好像还听出了一丝淡淡的、仿佛恨铁不成钢的扭曲情感？
“行了，剩下的事情我来说吧。让这家伙继续墨迹，不一定要说到什么时候。”
见骑士先生还是沉默，冷血男人直接冷笑道：
“这个人啊，屠了龙，侥幸成为了辉骑士。本来是打算高高兴兴返乡和家里人团聚炫耀的，但回到家以后，他却发现自己的家被毁了。家里的男人几乎都被杀光，女人全部失踪。唯一的幸存者，是一个被压在废墟下，双腿被砍掉，只剩下半条命的人。那个人是他的弟弟，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冷血男人用飞快的速度说着一些悲伤、又恐怖的事情。
他的语气相当冷漠，就仿佛是对这些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一样。
冷血男人继续嘲笑说：
“呵，多么讽刺，屠龙的英雄在回家之前，家人却被山贼和强盗杀死了。不过好消息是你能找到一个幸存者，而且那个幸存者还是你的恩人玛奇女士的亲儿子。不过坏消息是，你弟弟被山贼砍掉双腿，成了废人不说。还恰好听到那些山贼的对话。”
“那些山贼之所以会选择在这时袭击根据地，就是因为他们听说你成为了辉骑士。自知打不过你，想着以后再也无法从这边捞到什么好处。索性趁着你还没回来，干票大的，于是就想了个办法把这个根据地连窝端了。“
”是因为你，你的家人才遭到了灾难。”冷血男人说。
“…”
“然后你们猜猜看发生了什么，某个刚刚屠了龙的辉骑士啊。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也不先思考一下真伪。就像一条丧家野犬似的，直接发疯似的启用了辉骑士的特权。”
“他在圣庭的每个城市都发布了悬赏，只要有人能说出第三根据地附近山贼的位置，或者提供有效信息。他就会宣誓永久效忠对方。呵呵，他甚至放言说，只要谁能帮助他找到那伙山贼，他就愿意成为那个人的奴隶，甚至愿意与对方签订奴隶契约，此生此世都效忠对方。我说的没错吧，爱德华男爵？”
“…”
“唉，奴隶契约啊。你知道么，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真的想笑啊。一个堂堂的辉骑士，却甘愿成为他人的奴仆。先不说这件事多么可笑。”
“爱德华，你是生活在童话故事里太久了么？那么多的奴隶，无数的苦命人，那些人终身的最大愿望就是摆脱奴隶契约。你知不知道圣庭每年要花多少金钱去破解那些奴隶主制造出来的新型契约式术。可你呢？辉骑士啊！居然公然宣称，想要像条狗似的把自己的人生交到别人手中？你、简直是把圣庭的脸都丢尽了！”
“…”
“而且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傻.逼的是什么吗？全国通缉？哇，你好厉害啊！哪怕不为了圣庭的形象。只为了你自己着想，你也应该更加理智一些吧？！你他妈的也不思考下，你的这些行为会不会打草惊蛇！”
“也不想想，如果你是一个山贼，然后一个可以无伤屠杀成年黑龙的辉骑士，全国发疯似的发悬赏找你复仇！你会怎么办？肯定是拼命隐藏自己的踪迹！爱德华，你他妈的是傻.逼吗？你是觉得自己为了复仇在全国发布悬赏很帅么？那些山贼只会因为你的发狂而哈哈大笑！！他们会安全地躲在巢穴里，嘲笑你的无能狂怒！！”
“而且我就不明白了。男爵，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了，你也应该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
“老子是他妈的圣庭执法队队长！！老子是对付这些山贼、强盗、小偷、奴隶贩子的专家！是最了解他们这帮畜生人渣的人！而且我是你的朋……是你的死对头，但姑且是熟人。在出现这件事的第一时间，你怎么不第一时间来找我商量？”
“是，在学院期间，我一直都在针对你。但你以为我是那种连公私恩怨都分不清楚的小人吗？还是说你真以为自己是无敌的？所有事情都凭你自己就能搞定一切？”
“你能单人屠杀一条成年的恶龙……行，我承认你的实力，但我告诉你，有时候，人心要比巨龙可怕多了！”
“英雄的弱点从来都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英雄的周边。我以为这他妈的是每个参选辉骑士的人都该知道的道理，但你竟然不知道？你他妈竟然什么都没准备？！”
“我真的是艹了，你个白痴蠢货根本就不明白辉骑士意味着什么，别人夸你几句天才，你就觉得自己上天了？你根本就不配当辉骑士！知道吗！傻.逼！”
“…”
冷血男人的情绪越说越激动，他从一开始的冷笑嘲讽，逐渐变成谩骂，到最后言语几乎只剩下粗鲁的污言秽语。
这种近乎严苛的责骂里盈满了暴怒的情绪。
即便他发火的对象不是我，我也听得胆战心惊。
肩膀下意识的收缩起来，想要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而站在不远处的凯恩和凯特那两对双胞胎更是涨红了脸，他们看着红衣男子，两人的眼神都泛着屈辱与恼怒的光。
或许是因为骑士先生是他们的偶像。
所以在他们看来，自己的偶像被人这样辱骂，他们却无法反驳，是很耻辱的，他们无法接受。
倒是坐在门口的那位白衣老者的表情十分淡然。老者甚至还面带笑容，毕竟这件事与他无关。
以他的性子，大概也在好奇事情会怎样发展吧？
…
而骑士先生呢？
沉默。
对于冷血男人的辱骂，骑士先生却只是缄默。
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二楼房间的方向。
过了许久。
”没错…你说得对。我根本不配当辉骑士。“
骑士先生才轻轻呼气，回头。
“谢谢你骂我。邓肯子爵，其实我等别人骂我，已经等很久了。”
“…？”
对于辱骂，骑士先生并没有反驳，不仅如此，他还郑重地向那个冷血男人进行一次道谢。
“你…”而似乎也没有料到骑士会是这样的反应，冷血男人的眼角抽搐。
“…靠，老子这么骂你都不还嘴…还叫我继续骂你……你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冷血男人表情凝固许久，过了好半响他才硬生生从嘴巴挤出一句：
“既然如此，你要是觉得我说得对，就早点把你的辉骑士头衔下了。”
“我会的。我早就做好辞去辉骑士职位的准备。”骑士先生冷静回答：“但不是现在。我还要利用这个头衔一段时间，在我复仇之前，我必须要利用好……一切。”
“……”
听到这个回答，冷血男人挑了下眉毛。
又过了一小会。
“哼，你早该这样了，男爵。还有，你最好记住摸自己今天的话。”
冷血男人又冷哼一声，他还是那副说风凉话的语气。
不过在骑士先生表示会放弃辉骑士头衔后，冷血男人的心情明显是变好许多。
“以及，你上一次没来找我，也好，这一次就让我主动帮你。也顺便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波吉亚家族的断案手段和效率，让你知道上一次你不在第一时间找我，到底是有多么的愚蠢。”
冷血男人对骑士先生说，说完，他就将视线放在了我身上。
那是冰冷如蛇一般的眼神，打量着我的身体，似乎是想要把我看透。
我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冷血男人的视线，但在我躲开前，就听到冷血男人的口唇里发问：
“异族。你刚刚说你是从那个山贼营地里逃出来的，是么？”
“…是……是的。”
虽然害怕冷血男人的目光，但由于我过去长期以来，一直被人命令和调教。
我早就形成了有问必答的性格，
于是，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胆颤回答：
“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所以，如果你们要找那些山贼的话…我是可以帮你们…”
“闭嘴！你不用接着说了。我没问你的内容，不需要你回答，我自己会判断。明白吗！？”
但冷血男人却无情打断我的发言，他根本无所谓我的语气有没有颤抖，心情有没有害怕。
在低吼后，紧接着，他又提出一个我无法理解的命令。
“然后。你，脱衣服吧。”
“…？”
我没搞懂冷血男人说什么。
“我说，让你脱衣服。”
见我依旧傻愣着，冷血男人突然露出一副很没有耐心的表情，他啧舌道：
“怎么？这样简单的命令，你这个贱畜是有哪个字听不懂？我最后说一次。你，脱衣服。就在这。在所有人面前。把你身上的那些可笑的衣服都给我脱干净！”
“异族。你不是说，你是从山贼营地里逃出来的么？好啊，那让我看看你身上到底有没有被山贼们关押过的痕迹？我最了解那些人渣，我不信像你这样的漂亮女人，他们会一点儿也不碰你。”
“所以给我脱衣服。立刻马上。全部脱光！”冷血男人低沉着嗓音，露出严肃的表情向我施压：
“记住，我说是全部！把你的衣服全部给我脱光。脱得一干二净。一件也不许留。”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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